我在她对面站定。
她似乎感觉到了有人，缓缓抬起头。
四目相对。
她的眼睛，和记忆中一模一样，清澈，明亮，像盛着一汪秋水。
看到我，她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，没有惊慌，只有礼貌的探寻。
“你好。”我先开了口，声音比我想象中要沉稳。
“你好。”她轻轻颔首，声音温润，像一块上好的暖玉，“请问你是？”
我拉开她对面的椅子，坐下。
整个动作流畅自然，没有一丝一毫的局促。
“我叫陈默。”
我说出了那个名字，但眼神，却一瞬不瞬地锁着她的眼睛。
我要看她的反应。
果然，苏晚星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。
她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，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。那眼神，不像是在看一个约好的网友，更像是在评估一个不请自来的陌生人。
我知道她在想什么。
陈默那家伙，网聊的时候肯定没少发自己的照片。他那张憨厚的脸，和我这张脸，可以说是没有半点关系。
而且，他跟人家网聊的时候，用的头像，估计也是他抱着篮球，笑得一脸灿烂的生活照。
我今天这身打扮，这副做派，跟“陈默”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，都格格不入。
“你……是陈默？”苏晚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。
“嗯。”我点了点头，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，摆出一个最放松的姿态，“可能，跟照片里不太一样？”
我没有急着解释，而是把问题抛了回去。
我要让她自己产生怀疑，自己去思考。
信息差，就是我现在最大的武器。
苏晚星没有立刻回答，她沉默了几秒钟，那双清澈的眼睛里，思绪流转。
她很聪明。
她没有直接质问“你为什么跟照片不一样”，而是换了一种更委婉的方式。
“你今天穿的，不是蓝色的外套。”她指了指我身上的亚麻衬衫。
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。
我笑了。
“临时换了。”我随口编了一个理由，“感觉今天的天气，穿衬T恤更舒服。”
我的目光落在她手边的书上，是一本很小众的外国诗集。
“《月亮的六便士》？”我轻声念出书名。
苏晚星的眼中再次闪过一丝惊讶。
“你也看过？”
“看过。”我点头，“不过我更喜欢毛姆的另一本，《刀锋》。”
这下，她眼中的惊讶更浓了。
“我也很喜欢《刀锋》！”她的语气里，终于带上了一丝真正的热度，“我以为很少有人会喜欢那本，大部分人都觉得它太晦涩了。”
“晦涩，才更有嚼头。”我看着她，缓缓说道，“就像有的人，第一眼看上去平平无奇，但了解深了，才会发现其中的宝藏。”
我的话，意有所指。
苏晚星的脸颊，微微泛起了一点红晕。
她似乎意识到我们的对话偏离了“网友初次见面”的轨道，轻轻咳嗽了一声，把话题拉了回来。
“你……平时也喜欢看书吗？我记得你跟我说，你更喜欢打篮球。”
来了。
陈默的“人设”来了。
我身体微微前倾，双手交叠放在桌上，直视着她的眼睛。
“人总是会变的，不是吗？”
“可能前段时间喜欢在阳光下挥洒汗水，最近又忽然觉得，在安静的午后读一本书，也很不错。”
我的声音不高，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。
“苏晚星，我们是在网上认识的，隔着屏幕，你了解到的，或许只是我想让你看到的一面。今天，我们坐在这里，才是真正的开始，你觉得呢？”
我这番话，半真半假。
既解释了我和“网上那个陈默”的差异，又把我们的关系，从“网友奔现”这个略显轻浮的定义，拉到了一个更正式，更充满可能性的起点上。
苏晚星彻底沉默了。
她看着我，眼神复杂。
有困惑，有探究，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我说中了的，无法反驳的了然。
我知道，我的第一步，成功了。
我成功地在她心里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。
她开始怀疑，网上那个跟她聊得火热的“陈默”，和眼前这个从容淡定，谈吐不俗的男人，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。
而我，要的就是这种怀疑。
服务生走了过来。
我没看菜单，直接对服务生说：“一杯手冲耶加雪菲，要日晒的。再给这位女士一杯鲜榨的橙汁，不要冰。”
服务生点头离开。
苏晚星抬起头，有些诧异地看着我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橙汁？”
我笑了笑，没说话。
我当然知道。
高三那年，学校运动会。她跑完八百米，脸色苍白地坐在休息区。她闺蜜递给她一瓶冰水，被她推开了，小声说想喝橙汁，常温的。
那天下午，我跑遍了学校周围所有的商店，才买到一瓶常温的橙汁。
只可惜，等我气喘吁吁地跑回来，她已经走了。
那瓶橙汁，最后被我一个人，在操场的角落里，默默地喝完。
酸涩的味道，我记了很多年。
这些往事，我当然不能说。
我只是看着她，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说：“猜的。我觉得，像你这样的女孩子，应该喜欢这种阳光又温暖的味道。”
我的目光太过直接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。
苏晚星的脸更红了，她不自然地别过头，看向窗外。
“谢谢。”她低声说。
我看着她泛红的耳垂，心情好得不像话。
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我拿出来一看，是陈默发来的消息。
【衍哥，怎么样了？见到没？仙女是不是超美的？】
我瞥了一眼对面那个安安静***g的美好侧影，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。
【见到了。】
【长相一般，不是我喜欢的类型。】
【不过人还行，我帮你稳住了，跟她解释了你生病的事。她说没关系，让你好好养病。】
发完，我直接把手机调成了静音，扔回口袋里。
对不住了，兄弟。
从今天起，你的“仙仙”，要改姓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