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阳光透过公交车污浊的玻璃窗,斑驳地洒在脸上,却丝毫驱不散孔佑嘉骨子里的寒意。
她坐在靠窗的位置,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土气“表妹”,紧紧挨着过道。而她的身边,坐着那个顶替了她身份的女人——苏清晚,或者说,现在的“孔佑嘉”。
“她”神态自若地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,手指甚至随着车内广播里播放的俗气流行乐,轻轻在膝盖上打着拍子。那姿态,那神情,连微微蹙眉时眼角那细微的纹路,都模仿得与真正的孔佑嘉别无二致。
孔佑嘉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,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恐惧和荒谬感。她偷偷用余光打量着“自己”——穿着她最普通的那件灰色连帽卫衣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,头发扎成她惯常的低马尾,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在耳侧。甚至连她因为长期夜班而略显苍白的脸色,“她”都完美复刻了。
这简直是一场噩梦。一场她被迫观看“自己”如何扮演自己的噩梦。
回到那个她租住的一室一厅小窝。熟悉的门廊,熟悉的廉价茉莉花空气清新剂的味道。
“到家了。”“孔佑嘉”自然地弯下腰,从鞋柜里拿出孔佑嘉那双蓝色的拖鞋换上,动作流畅,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,仿佛在这里生活了多年的是她。
孔佑嘉僵在门口,看着“自己”的背影走进客厅,熟练地将钥匙扔进玄关碗里,发出清脆的撞击声。
“表妹,别愣着,随便坐,就当自己家一样。”“她”回过头,对她露出一个堪称“亲切”的笑容,随即转身走进厨房,打开冰箱,拿出矿泉水喝了一口,眉头微蹙,“啧,又忘了买你爱喝的那个牌子的酸奶了。”
孔佑嘉浑身一激灵。那是她昨天出门前才跟自己念叨过的话!
这个女人,不仅偷了她的脸,还在以惊人的速度吞噬她的生活细节,甚至包括那些未曾说出口的念头?
她像个游魂一样,被安排在客厅那张有些塌陷的旧沙发上坐下。而“孔佑嘉”则像个真正的主人,开始在她的家里“巡视”起来。她翻看茶几上的旧杂志,打开电视又关上,甚至走进卧室,拿起床头柜上孔佑嘉和父母的合影,端详了片刻,轻轻放下。
每一个动作,都精准地踩在孔佑嘉的生活轨迹上,却又带着一种旁观者般的冷静审视,让孔佑嘉如坐针毡。
“我出去一下,熟悉熟悉周围环境,顺便买点菜。”“孔佑嘉”拿起孔佑嘉那个旧帆布钱包,对她说,“你刚来,先休息休息。”
门“咔哒”一声关上。
家里瞬间只剩下孔佑嘉一个人。
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,随即又被巨大的不安填满。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,像只被困的野兽,在狭小的客厅里来回踱步。
不行!不能这样坐以待毙!她必须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!这个苏清晚是谁?她为什么要冒充自己?那完全一样的胎记又是怎么一回事?
恐惧催生了勇气。她深吸一口气,目光投向紧闭的主卧房门。
那是她的房间,现在却被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占据了。
她轻轻拧动门把手,闪身进去。
房间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清冷的香气,不同于她以往使用的任何一款洗发水或沐浴露的味道。这陌生的气息让她更加确认,入侵者已经深入了她的领地。
她屏住呼吸,开始小心翼翼地翻查。那个女人带来的行李很简单,只是一个不大的旅行袋。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(款式和质地明显不属于孔佑嘉的消费层次)和一些现金外,并没有太多个人物品。
难道没有任何线索吗?
孔佑嘉不甘心,手指仔细地摸索着旅行袋的每一个夹层。终于,在内衬一个极其隐蔽的小口袋里,她的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小东西。
掏出来一看,是一个小小的、造型奇特的金属U盘,通体黑色,没有任何标识。
这是什么?
她的心脏狂跳起来,血液加速流动。这里面,会不会藏着苏清晚的秘密?或者……关于她自己的?
她下意识地想立刻找到电脑查看,但理智强行压下了这个冲动。不行,太冒险了,万一那个女人突然回来……
她慌忙将U盘塞回原处,尽量恢复旅行袋的原状,然后快速退出主卧,刚在客厅沙发上重新坐定,假装盯着黑屏的电视,门锁就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“孔佑嘉”提着一袋蔬菜水果走了进来,笑容温婉,语气自然,“楼下那家水果店苹果挺新鲜的,我买了几个。”
孔佑辰僵硬地点点头,不敢与她对视。
“她”放下东西,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在客厅里扫视了一圈,最后落在孔佑嘉强作镇定的脸上,眼底深处,有一丝极快闪过的、冰冷的审视,快得让孔佑嘉几乎以为是错觉。
晚上,“孔佑嘉”先去洗澡。浴室里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。
孔佑嘉坐在沙发上,水声像是敲打在她的神经上。那个胎记……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胎记……像一根毒刺,扎在她的脑海里。
她必须再确认一次!
犹豫再三,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她。她咬咬牙,蹑手蹑脚地走到浴室门口。磨砂玻璃映出里面模糊晃动的人影,氤氲的水汽弥漫出来。
她屏住呼吸,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,小心翼翼地,将眼睛贴近了那条细微的门缝。
水汽朦胧中,“她”背对着门口,正在冲洗长发。水流顺着光滑的脊背蜿蜒而下,勾勒出匀称的曲线。
然后,仿佛是无意,又仿佛是命运的刻意安排,“她”微微侧过了身体。
就在那一瞬间!
孔佑嘉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!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!
在“她”左侧腰窝靠上的位置,清晰地印着一处……殷红色的、蝴蝶形状的胎记!
位置、大小、形状、甚至那翅膀边缘细微的锯齿状……和她自己腰侧的那一个,分毫不差!
轰——!
大脑一片空白,巨大的震惊和恐惧如同海啸,瞬间将她吞没。她踉跄着向后退去,小腿撞到茶几边缘,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,却远不及她心中骇浪的万分之一。
长相相似可以说是巧合,可连如此独特、隐秘的胎记都一模一样?!
这绝不可能!
她跌坐回沙发,浑身冰冷,止不住地颤抖。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她的脑海:这个女人,到底是谁?她和自己……究竟是什么关系?
就在这时,被她偷偷藏在沙发垫子下面的、那个苏清晚不知道的备用旧手机,屏幕突然亮起,微弱的光芒在昏暗中格外刺眼。
一条本地新闻的推送标题,像淬了毒的针,扎入她的眼帘——
**【突发】富商独女苏清晚失踪案最新进展!车辆坠崖现场发现大量血迹,警方确认其失踪前已怀有近两个月身孕!**
怀孕?!
孔佑嘉猛地抬头,难以置信地看向浴室方向。
水声,停了。
浴室门被拉开,顶着湿漉漉头发、只围着一条浴巾的“孔佑嘉”走了出来。她似乎心情不错,嘴里轻哼着不成调的曲子,肌肤因为热水而泛着淡淡的粉色。
她径直走到玄关处的穿衣镜前。
然后,在孔佑嘉惊恐万状的注视下,“她”看着镜中的“自己”,伸出手,没有去擦拭身上的水珠,而是……极其轻柔地、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眷恋与诡异感地,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。
嘴角,缓缓勾起一抹极致温柔,却又冰冷、诡异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。
孔佑嘉僵在原地,如同被冰封。
借尸还魂?双胞胎?豪门阴谋?替身陷阱?
无数的疑问和更深的恐惧,如同无边无际的黑暗潮水,瞬间将她彻底吞没。
这三天,注定是她人生中最漫长的噩梦。而梦的尽头,等待她的,会是解脱,还是……万劫不复?那个U盘里,又藏着怎样的秘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