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音一落，整个餐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。
顾景熙吹了声口哨，一副看好戏的表情。
顾墨池推了推眼镜，镜片后的目光落在汤圆油乎乎的小手上，眉头皱得更紧了。
汤圆啃鸡腿的动作停了下来。
她抬起头，嘴巴上还挂着油光，一双乌黑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她那个便宜爹。
【搞什么？】
【我手不是擦干净了吗？老爷子亲手擦的！】
【这男人是自带显微镜吗？还是单纯看我不顺眼？】
【肯定是后者。】
顾老爷子的脸也沉了下来，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敲。
“顾辰言！你够了！”
“一个三岁的孩子，你还想怎么样？她饿了一天了！”
顾辰言面无表情，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。
“我只是为了大家的食欲着想。她刚刚碰过什么，爸您忘了吗？”
他的目光，意有所指地扫过桌上的每一个人。
洁癖晚期的顾墨池，默默地又把自己的碗筷往远处推了三公分。
自恋到发指的顾景熙，也放下了手里的镜子，露出了嫌恶的表情。
“确实有点恶心。”
汤圆：“……”
【行，你们都是上等人，就我一个是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。】
她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鸡腿。
不吃了。
再吃下去，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把骨头扔到这几个奇葩男人的脸上。
看到她放下鸡腿，小脸上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，顾老爷子顿时心疼坏了。
“圆圆别听他们的！”
“他们不吃，我们吃！来，爷爷喂你！”
老爷子说着，就要亲自上手。
汤圆却摇了摇头。
她从椅子上滑下来，迈开小短腿，跑到一旁的洗手台。
她个子太矮，够不着水龙头。
于是她回过头，眼巴巴地看着离她最近的顾墨池。
“叔叔……抱。”
软糯的声音，像一颗棉花糖，轻轻砸在人心上。
顾墨池身体一僵。
让他抱这个小脏孩？
他看了一眼她身上那件灰扑扑的裙子，又看了一眼自己一尘不染的白大褂。
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“拒绝”。
“我……”
他刚想开口，就对上了小奶娃那双清澈见底、满是期盼的大眼睛。
那眼神，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。
拒绝的话，莫名就卡在了喉咙里。
汤圆见他不动，又伸出两只小胳膊，做了一个求抱抱的姿势。
【快点啊洁癖怪！】
【再不抱我，你今天白大褂就要报废了哦。】
【我可是算准了的。】
顾墨池：“……”
他为什么从这个小屁孩的眼神里，读出了一丝丝的催促和……威胁？
一定是错觉。
在顾老爷子“你敢不抱试试”的眼神逼迫下，顾墨池最终还是妥协了。
他僵硬地走过去，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，小心翼翼地捏着汤圆的后衣领，将她提了起来。
整个过程，都尽量避免自己的身体和她有任何接触。
汤圆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。
【不愧是顶级外科医生，这提孩子的手法，跟提小白鼠似的，稳。】
她被提到洗手台前，终于够到了水龙头。
她拧开开关，仔仔细细地，用洗手液把自己的小爪子搓了三遍。
搓得干干净净，白**嫩。
然后，她举起两只湿漉漉的小手，仰头看着顾墨池。
“叔叔，擦擦。”
顾墨池：“……”
他认命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真丝手帕，给她擦手。
擦完之后，他几乎是立刻就将她放回了地上，仿佛多碰一秒都是煎熬。
汤-圆心满意足地跑回餐桌。
这一次，她没有再用手抓，而是学着大人的样子，拿起刀叉，开始慢条斯理地对付碗里的鸡腿。
虽然动作有些笨拙，但意外的，有种说不出的优雅和得体。
这下，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一个三岁半，从小被散养、被忽视的孩子，怎么可能会用刀叉？
顾辰言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。
顾景熙更是挑了挑眉，来了兴趣。
“哟，小东西还有两副面孔呢？”
只有汤圆自己心里清楚。
【开玩笑，想当年姐也是出入米其林三星的人物，区区刀叉算什么。】
【就是这小胳膊小腿的，使不上劲啊。】
她正费力地切着鸡腿肉，突然，一旁的顾墨池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气声。
众人闻声望去。
只见顾墨池正看着自己的白大褂，脸色难看至极。
在他那身雪白的、不允许有一丝褶皱的白大褂上，赫然印着一个……小小的、油乎乎的黑手印。
位置就在他刚才抱汤圆时，她的小手碰到的地方。
汤圆：“……”
【哎呀，失策了。】
【忘记刚刚啃过鸡腿，手上还有油。】
顾墨池的脸彻底黑了。
他有当场把这件白大褂脱下来烧掉的冲动。
洁癖，是他的底线。
这个小东西，精准地踩在了他的雷区上。
他猛地站起身，看都没再看汤圆一眼，转身就往外走。
他一秒钟都不能再忍受自己身上有污渍。
“墨池！”顾老爷子喊了一声。
顾墨池头也没回。
汤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，大眼睛眨了眨。
突然，她指着顾墨池的后颈，用一种发现新大陆的惊喜语气，奶声奶气地喊道：
“叔叔！黑点点！”
顾墨池的脚步没有停。
一个小屁孩的胡言乱语，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。
汤圆急了。
【哎你别走啊！那可是会要你命的东西！】
书里提过，顾墨池虽然医术高超，但对自己身体的异常却后知后觉。
他后颈处有一颗恶性黑色素瘤，初期症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痣。
等到他自己发现不对劲的时候，已经晚了。
这也是他英年早逝的主要原因。
汤圆不想他死。
倒不是圣母心发作，主要是……他还欠着原主一大笔抚养费呢！
他要是死了，她找谁要去？
情急之下，她也顾不上伪装了，清脆地喊出了一句完整的话。
“那个黑点点，要变坏的！”
正准备拉开门的顾墨池，身影猛地一顿。
他那只搭在门把上的手，停在了半空中。
变坏？
一个三岁的小孩，怎么会用这样的词？
他下意识地抬手，摸向自己的后颈。
指尖触碰到一片光滑的皮肤，以及一个……微小的、几乎感觉不到的凸起。
那里，确实有一颗痣。
是他出生时就有的，一直没在意过。
顾墨池的身体，瞬间僵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