闹钟在清晨六点半准时响起，我像被电击般从床上弹起，迅速按掉**，生怕吵醒身旁还在熟睡的妻子林薇。
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，我站在镜子前练习微笑——嘴角上扬十五度，眼神谦卑但不谄媚。这是我七年来每天早上的必修课。
“陈默，今天能准时下班吗？爸妈叫我们晚上过去吃饭。”林薇不知何时已站在卫生间门口，睡眼惺忪地问道。
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，挤出牙膏：“说不准，王总那边有个急活儿，我尽量。”
林薇的眼神黯淡下来：“这周你已经加了四次班了，上周末也说有工作没去成我姐的生日宴。爸妈都说好久没见到你了。”
我心口一阵发紧，转身搂住她：“对不起，等项目结束我就请假好好陪你。王总说了，这个季度绩效好就给我升副主管。”
这承诺我已经说了两年。林薇没再说什么，只是轻轻推开我，走向厨房准备早餐。她背影里的失望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。
地铁像沙丁鱼罐头，我被夹在人群中几乎无法呼吸。手机上弹出王总的消息：“九点前把季度报表整理好放我桌上，急用！”
我看了眼时间——八点二十。冲出地铁站，我一路狂奔到公司，在八点五十五分喘着粗气将报表放在王总办公桌上。
“这么晚？效率太低了陈默。”王总头也不抬，语气里的不满几乎凝成实体压在我肩上。
“对不起王总，下次我会更早点。”我弯腰道歉，尽管我知道报表原本的截止时间是今天下班前。
回到工位，邻座的同事小张悄声说：“默哥，王总刚让你把今天会议要用的资料打印十份送到会议室。”
我点头道谢，赶紧跑去打印。这本来是小张的工作，但王总习惯于把任务分配给我再让我“协调分配”。七年了，我已经习惯了做部门里的“便利贴”——谁都能使唤，什么锅都能背。
会议室里，我仔细地将资料一份份摆放在每个座位前。王总的那份特意用文件夹装好，还附上了一支他惯用的品牌钢笔。
部门同事实习生小雨悄悄帮我摆水杯：“默哥，这些应该是我的工作。”
我笑笑：“没事，谁做都一样。”
她压低声音：“听说今天总部大领导要来巡查，王总早上发了好大一通火，你小心点。”
心里咯噔一下，我顿时明白了今天早晨王总那莫名火气的来源。每次上面来检查，王总都会格外紧张，而后必然会找个人来背那些微不足道的小差错。
上午九点半，部门会议准时开始。王总坐在主位，我照例坐在离他最远的下位。这种座位安排不是我选的，而是王总指定的——“便于我随时吩咐你做事”，他当初这么说。
会议进行到一半，会议室门被推开，总部来的副总裁突然现身。王总立刻起身相迎，满脸堆笑：“李总您怎么亲自来了，正想跟您汇报我们最新的项目进展呢。”
李总摆手示意会议继续。王总更加卖力地展示部门业绩，将一切功劳揽在自己身上。我默默听着，那些熬夜做出的方案、求爷爷告奶奶争取来的客户，全都成了王总“英明领导”下的成果。
就在我以为今天能平安度过时，李总突然问起最近一个流失的重要客户。
王总面色不变，目光却扫过全场，最后定格在我身上。
“说到这个，我也很痛心。”王总叹气，“原本这个客户是我亲自维护的，但前段时间我交给陈默跟进，没想到...哎，年轻人还是经验不足啊。”
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，**辣的。我攥紧了拳头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这个客户明明是王总自己搞砸的，他承诺了无法实现的条件，对方一怒之下终止合作。现在却全推到我头上？
我深吸一口气，告诉自己要忍。房贷还剩十七年，父母身体不好医疗费年年涨，林薇一直想要孩子而我总说再等等...
忍一时风平浪静，退一步海阔天空。这是我父亲教我的处世哲学，也是我七年职场生涯的座右铭。
但王总显然不打算就此打住。
“陈默啊，不是我说你，工作能力不行就要承认。每次都这样，自己搞砸了还要我给你擦**。”王总摇头，语气痛心疾首，“你知道为了挽回这个客户，我付出了多少心血吗？算了，说这些也没用，你这个月奖金扣掉，没意见吧？”
会议室鸦雀无声。我感觉到同事们投来的目光——有同情，有怜悯，也有幸灾乐祸。
血液冲上头顶，耳边嗡嗡作响。七年来的种种在眼前闪现：那些被抢走的功劳，那些无端背下的黑锅，那些凌晨三点的加班，那些错过的重要家庭聚会...
李总皱眉看了我一眼，对王总说：“员工培养还是要耐心点，不过能承担责任是好事。”
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我慢慢站起身，手中紧紧攥着一直放在口袋里的U盘。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，王总的表情明显闪过一丝惊慌。
“王总，您确定是我搞丢了这个客户吗？”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。
“陈默，你什么态度？坐下！”王总厉声喝道，但眼神已经慌了。
我走到会议室的电脑前，***U盘：“恰好，我这里有与客户的所有沟通记录，包括您亲自承诺对方三天内到货，尽管我知道生产周期至少要两周。”
投影屏上显示出邮件记录，会议室一片哗然。
“还有，您刚才展示的季度业绩，实际上百分之七十是我和小张、小雨团队完成的，这是详细的工作分配记录。”
我又调出另一份文件。小张在座位上脸色发白，拼命向我使眼色让我停下。
王总猛地站起来：“陈默！你立刻给我出去！你被开除了！”
“不必。”我迎上他的目光，七年里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，“我不干了。”
会议室死一般寂静。我继续操作电脑，调出一份份文件：“这是您挪用部门经费的证据，这是您泄露公司机密给竞争对手的记录，这是...”
“关掉！立刻关掉！”王总扑过来要拔掉U盘，但我抢先一步拔了下来。
我转向总部李总，平静地说：“李总，这些材料我会发到您的邮箱。同时告知您，公司最重要的三个客户已经与我个人签订了合作协议，我将带走他们。根据竞业协议，这完全合法，因为他们认的是我这个人，而不是公司。”
最后，我看向面如死灰的王总：“王总，谢谢您这些年的‘栽培’。有句话憋了七年——今天终于能说出来了：我拒绝当您的狗。”
在满会议室人的震惊目光中，我走出座位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补充道：“对了，您夫人问我您脖子上的口红印是怎么回事的那天，是我帮您圆的谎。下次偷腥记得擦干净嘴，毕竟不是每个下属都愿意替您背锅。”
王总的脸色由红转白，再由白转青，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。会议室里响起压抑不住的惊呼和窃窃私语。
我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，挺直了七年未曾挺直的脊背，走出了会议室。
电梯下行时，我的双手还在颤抖，但内心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。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不停，毫无疑问是王总打来的威胁电话。
走出公司大楼，阳光刺眼。我深吸一口气，七年里第一次在工作日的上午呼吸到室外空气。
手机再次震动，是林薇发来的消息：“爸妈说今晚一定要见到你，我答应了。别再放鸽子了，好吗？”
我微笑着回复：“今天准时下班，而且有个好消息告诉你。另外，帮我告诉爸妈，今晚我请客。”
回复完，我拦了辆出租车。上车后，司机问：“先生去哪？”
我说出一个地址，然后补充道：“不着急，慢慢开。”
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，我恍惚间觉得，自己刚刚重获了自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