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出宫门侧道时,我身上只有那身单薄的素白中衣。
宫墙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聚了不少探头探脑的宫女太监,看到我这副样子,立刻炸了锅,指指点点,交头接耳。
“快看!那不是楚钰姑娘吗?真被撵出来了?”
“天呐!听说连外衣都不让穿走,居然是真的!”
刺耳的议论像刀子一样刮过来。
“让一让。”?我哑着嗓子,尽量平静地说。
人群里爆出几声毫不掩饰的嘲笑。
也是,皇宫这种拜高踩低的地方,我无尊贵身份做依傍,谁会听我的呢。
一个眼熟的太监头子,以前在柳湘宁跟前没少拍马屁,这会儿故意拔高了嗓门:“哟!楚钰姑娘这身打扮,比那扫地的杂役宫女还素净呢!”
我紧抿着唇,加快脚步想穿过这群看客。
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,暗中伸脚一绊!
我整个人失去平衡,狠狠摔在宫道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!
右臂重重磕在一块凸起的石棱上,剧痛传来,瞬间就洇开一片刺目的血红,染红了素白的中衣。
我疼得眼前发黑,咬牙想捂住伤口,可血根本止不住,汩汩地往外渗。
只能强撑着,挣扎着想爬起来。
那些窥探、嘲笑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,**辣的。
一直到我走出宫门,拐到一个僻静的巷子,感觉那些恶意的视线才消失。
刚走到巷口,一辆玄色车身、饰以金纹、一看就是亲王规制的马车,静静地停在那里。
车帘掀起,露出一张清俊温润的脸庞。
“楚姑娘,在下三皇子赵景宸。”?他的声音温和。
他解下自己身上那件墨色锦缎的披风,动作轻柔地披在我肩上,挡住了狼狈的血迹和单薄的中衣。
“楚姑娘若暂无去处,可愿在我府中谋一差事?”
我愣住了。
赵景宸?素有贤名的三皇子。
他的母妃端静贵妃,出身清贵世家,母家在朝中也是颇有威望。
前世除了宫宴,并未有所交集。
但一时半会我也想不到去处。
便挺直了腰板,捂住隐隐作痛的手臂,郑重地点头。
“民女之幸。”
……
第二天,赵景恒暂住的宫苑里。
他对着铜镜发呆,外面宫女的窃窃私语清晰地飘进来:
“听说了吗?昨儿楚钰姑娘被撵出宫,连外衣都给扒了,就穿着中衣走的!”
“啧啧啧,真是脸都丢尽了!”
“谁说不是呢,昨天还是皇后娘娘跟前顶顶体面的人儿……”
“哎,听说要不是殿下念点旧情,她连中衣都保不住呢!”
“有什么稀奇的?皇家不要的弃子,不都这下场?”
赵景恒的手指开始发抖,这些话像针一样扎进他耳朵里。
眼前仿佛出现了她只穿着中衣、踉跄独行的背影。
尤其当宫人说起常年在宫中的楚钰肩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痕……
他搭在镜台上的手指猛地僵住了!
“殿下,在看什么呢?”?
柳湘宁从后面搂住他的腰,目光扫过镜中他失魂落魄的脸,轻笑着,
“那个贱婢自取其辱,活该!”
赵景恒猛地转过头,眼神锐利:“那些嚼舌根的闲话,是你……”
“当然是我!”?柳湘宁得意地依偎着他,邀功似的,“这下好了,整个宫里都看清她楚钰是个什么下场了,再也没人敢质疑你的选择了!”
赵景恒勉强扯了扯嘴角,心里却像塞了团乱麻。
楚钰的身影和那道疤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。
几秒钟后,他突然抓住柳湘宁的手腕,一把将她拽到身前。
柳湘宁以为他动情了,眼波流转,娇声道:“殿下怎么了?咱们还未大婚……”
赵景恒没说话,手指却隔着她的衣料,急切地、用力地在她圆润的肩头摸索起来。
“殿下,你好急……讨厌……”
赵景恒急切的拉开她的衣领,左肩,右肩……来回看了好几遍。
心,猛地沉到了谷底。
他清楚地记得前世楚钰肩上旧伤的位置,他因这疤痕丑陋,鲜少宿在楚钰宫中。
可柳湘宁的肩头,光滑一片,什么疤痕都没有!
柳湘宁见他神色不对,靠近他耳边娇声道,“殿下,人家等着一天等很久了呢。”
赵景恒完全没听进去。
轰隆——!
赵景恒如遭雷击!尘封的记忆像洪水决堤般冲进脑海!
那年秋狝,御驾遇袭,一片混乱中他坐的马车受惊跑到树林,他从车里滚出来,骨头摔断的剧痛让他意识模糊。
他以为自己死定了。
就在那时,有个人把他背了起来!
树林中崎岖难行,他疼得受不了,迷迷糊糊中,张开嘴,狠狠一口咬在了背他那个人的肩头!
温热的、带着铁锈味的血,瞬间涌进了他的嘴里!
那人痛得闷哼了一声,声音虚弱却异常坚定:
“殿下……别怕……援兵……快到了……”
等他醒过来,守在床边的是哭得梨花带雨的柳湘宁。
御医说,腿骨摔断了,好在处理的及时,不然今后难以行走。
赵景恒躺在那里,虚弱地问柳湘宁:“是你……救了我吗?”
那时的柳湘宁,没有否认!
赵景恒浑身冰凉,血液都像是凝固了。
原来如此!
他一直以为,拼了命把他从鬼门关背回来的人,是柳湘宁!
所以她死后自己觉得诸多亏欠,日子过的越顺,越把遗憾化作执念,前世的执念让他这世坚定地选择了她!
直到这一刻,他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!有多可笑!
前世自己并未想过那丑陋的疤痕竟是自己的‘杰作’。